第(2/3)页 方喻同一颗心跳得飞快,这不知来头的大人是谁他全然不知,哪敢留步。 他没有停下,反倒跑得更快。 在各个巷子里灵活地上钻下跳,仿若一只入水的鱼儿,很快便跑得没影。 幸好追他那人对这些巷子间的地形不熟,渐渐被甩下。 方喻同确认了许久那人没再跟着他之后,才悄悄回了客栈。 客栈大堂里白日有些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他出去又回来,倒是没被什么人注意到。 方喻同推开房门钻进去,又飞快将门关上。 刚松了一口气,可又立刻提起来。 只见原本躺着阿桂的那张架子床上空空如也。 阿桂不见了! 方喻同急忙唤道:“阿桂!” “我在。”阿桂忽然走出来,病容苍白,脸上却带着浅笑,“抱歉,听到外头有动静,我不知是谁,便先藏了起来。” 没想到她病着居然还这样警惕。 方喻同忽然愧疚道:“阿桂,对不起。” 阿桂别开头,压抑地咳了几声,才勉强坐下道:“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且我醒来时床边就有温粥热水,所以我不怕。” 话虽如此,但她却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不止这个事。”方喻同垂下眼帘,眸底一片暗色,“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染病。” “人各有命。”阿桂眸光淡淡,神色平静,除了脸色过分苍白,完全看不出她染了那可怕的瘟病。 在难民大营里,凡是染了病的,要么怨天尤人愤世嫉俗,要么万念俱灰平躺等死,再不然便是哭天抢地呜呼哀哉。 只有她不一样。 她不哭不闹,淡然平和。 方喻同微微抿了抿唇,他就知道,阿桂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不过,她最不一样的,是她和那些难民不一样。 她还可以治好,还可以好好活下去。 方喻同头一回办成这样的大事,见到阿桂醒来,更是忍不住飘了起来,迫不及待想要炫耀。 他搬起小凳,往阿桂身边挪了挪,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道:“猜猜我带了什么回来?” 阿桂弯起细眉软眼,轻笑道:“是桂花糕么?我已经闻到了。” “你鼻子挺灵。”方喻同从怀里掏出热乎乎的桂花糕,小心地剥开包着的油纸,那馥郁芬芳的桂花味道愈发浓郁,熏得整间屋子都香飘飘的。 阿桂深吸了一口,赞叹道:“真香。” “那你吃啊。”方喻同闻着香味,悄悄咽了咽口水,然后推到阿桂跟前。 他也想吃,但他得先紧着阿桂,她吃完他再吃剩下的便是。 阿桂摇了摇头,似乎有些难受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吃不下。” 方喻同转着漆黑的眼珠,忍住腹中的饥饿,又将桂花糕收起来,“那就等你病好了,咱们一块吃。” 阿桂掩着口鼻,不想将瘟病传他,垂眼无奈道:“这瘟病怎会好......趁我现在还能照顾自己,你不必管我,免得被我染上。”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方喻同忽然不高兴了,噌地一下站起来,不知往桌上拍了张什么,鼓起腮帮子看他,“我病了你不顾死活地照顾我,你病了我便扔下你走,你把我当什么?” 阿桂被他吓得眼皮子一跳,暗道这小孩真是喜怒无常,一阵儿一阵儿的。 她无奈地扯了扯他袖口,轻声道:“不走便不走,你这般生气作甚?我能把你当什么,自然是阿弟,不然我早不管你了。” 方喻同撇了撇嘴,心道谁要当你阿弟。 他扭开头,硬邦邦地说道:“我只是气自个儿跟个笑话似的,你若不拿我当自己人,那我这二百两银票岂不是白拿了。” “我自是拿你当自己人的。”阿桂软语哄着,说了半句才意识到方喻同后面的话,声音陡然拔高一些,“你说什么?二百两银票?” 她顺着方喻同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他刚刚拍在桌子上的,是两张银票。 各一百两,加起来便是两百两。 旁边还盖着瑞和钱庄的字号印章,真金白银,绝无虚假。 阿桂瞪圆了眼看向方喻同,手心漫起一层濡湿,被他惊到,嗓音微微颤着。 “这些银票你哪里来的?” 方喻同垂下头,原本的骄傲陡然消失,忽而又沮丧而不情不愿地低声解释道:“找她拿的。”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让他觉得多光彩的事情,反倒让他觉得丢脸。 阿桂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口中的“她”,应该就是他一直不愿去找的他娘。 没想到他自个儿宁愿在难民营中病死,都不愿低头去找他娘。 可为了她,他竟然...... 阿桂紧紧攥着指尖,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望着方喻同低垂的脸,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她才干巴巴地问道:“她、她怎会有这么多银子?” 方喻同神色莫辩,轻声道:“她嫁的男人是苏安城首富,这两百两算什么?” 阿桂呼吸一滞,望着方喻同幽暗的眸子,小心翼翼道:“那你......” “我是她见不得人的过去。”方喻同微抿唇角,“她嫁给苏安城首富时,隐瞒了她曾嫁人并育有一子的事情。所以今日我去找她,她怕被我捅破以前的篓子,便慌慌张张将二百两银票打发给我,让我快些离开苏安城。” 阿桂听着实在离奇,也不知他娘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从方家改嫁苏安城首富,也着实是一步登天,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她不知道,方喻同说得轻描淡写,在李宅表现得如何无所畏惧,狠戾无情,其实他从李宅走出来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是湿透的。 只要错了一步,他就很可能拿不到这二百两银票,还要交代在那里。 幸好和俞蓉蓉分别这么久,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 最了解的,便是这荣华富贵在她心中顶顶重要的位置。 与方喻同说了一会子话,阿桂便有些乏了。 她勉强吃了两口热粥,没什么胃口,就又睡下。 只是没想到以前是她逼着方喻同吃肉干,而这次轮到了他。 他撬开她的唇舌往里塞肉干的时候,说的话也与她如出一辙。 “要多吃些肉,才能好得快。” 可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实在没办法反驳。 旁的事也是,她没想到她说过的做过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而且还都学得像模像样。 阿桂哭笑不得,加上身上没有力气,也就任由他摆布了。 到了晚饭时候,方喻同不由分说将他碗里的肉都挑到了她碗里。 阿桂不好夹来夹去,因为这食物之间是最容易传染瘟病的。 她只好将她碗里的肉丝和粥都闷头喝完。 吃过饭,方喻同又将她摁进被窝里,让她好好歇着。 病人不得乱动,要养精蓄锐。 阿桂无奈,连鞋都被他收走,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独自忙碌。 将屋子里拾掇齐整后,方喻同又贴心地过来问她需要些什么,想吃些什么,被窝里暖不暖,这样躺着可安逸。 尤其叮嘱她若是要睡之前,定要先告诉他。 仿佛是因上回醒来发现她人事不省而吓到了。 他生怕再来那么一回,也不想再体验那么一回。 阿桂虽染了瘟病,这样被他一折腾,心情反而轻松下来。 在这样人人自顾不暇的时候,有人能将她看得如此重要,倒成了她心中浓浓的慰藉。 ...... 夜幕重新深深笼罩着苏安城。 方喻同如约去等赵力,顺利拿到了方子。 赵力没多探听他一个小孩哪里弄到那么多银子去抓药,尊重每个人的秘密,这是赵力的温柔之处。 他告诉方喻同,若是找不到地方煎药,可以去他家。 他老母亲常年卧榻,日日都要煎药,所以并不会引人生疑。 方喻同谢过赵力,又问了问难民大营的情况。 赵力直叹气道每日都要死不少人,还是老样子。 也庆幸阿桂她们逃了出来,不然在里头迟早要被磋磨死。 听得没发现他们逃走的消息,方喻同心头放松不少。 回到客栈里,阿桂还没睡,脸上满是焦急的模样,在等着他。 方喻同快步走到床边,宝贝似的拿出那张方子,漆黑眸子里满是亮光。 “阿桂,拿到了方子,等我明日去抓了药,就去赵大人家里熬药,他已经打点过了,正好他家就在这一片的巷子里,近得很。” 阿桂盯着他说得兴奋的模样,月光透过窗牖落下来。 照着他俊秀生动的面庞,也映在她琥珀色的眸子里。 她的眼波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忽而轻声道:“小同,谢谢你。” 方喻同怔了片刻,扭过头,似是有些害臊,不自觉地攥紧手下的衾被说道:“不用谢。” 半晌,他又看向阿桂,郑重其事地说道:“阿桂,我们以后,都不许再说谢谢二字。” 他们同生共死,才不要这么生分。 阿桂微微一愣,看向他执拗而认真的眸子,而后笑道:“好,那我以后就不客套了。” 方喻同点点头,板着小脸像模像样地说道:“是该这样。” 阿桂笑容更深一些,眸底却是困意难掩。 方喻同敏锐地捕捉到,立刻将她的被角掖了掖,“你快些睡,明日我早起去给你熬药。你起晚一些,醒来刚好喝药。” “嗯。”阿桂轻声应了,随口道:“谢——” 刚说一半,忽然被方喻同一瞪。 她连忙收声,弯起眸子道:“抱歉,差点忘了。” “......” 方喻同沉默半晌,眸色深深补充道,“也不许说抱歉。” 阿桂:...... 这一晚,阿桂醒着。 方喻同没有偷偷钻她被窝里睡,另外找掌柜的要了新的褥子和衾被,在她床前打了地铺。 第二日他又在天色刚亮的时候醒了。 这次,看着外头雾蒙蒙的白光,他明白不是他的身体里住了一只会打鸣的公鸡。 而是他现在,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责任。 方喻同蹑手蹑脚起来,生怕吵醒阿桂。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