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套装:南风知我意(共七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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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伸手抵住他的唇,“我没有觉得牺牲,也没有觉得委屈。而且啊,子宸,岛城我已经没有家人,而西雅图,却是你的家。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她顿了顿,难得矫情兮兮地说:“你不仅仅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家人。我想要融入你的生活,融入有你家人参与的那部分的你的生活……”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她对生活没有太大的野心,仅此而已。

    他伸手,拥抱住她,紧紧的。

    千言万语,无需多言。也无需言谢。

    这一份感动,他会永远铭记。

    他会用他这一生的深情与爱,来回报她同样的深情厚意。

    既然决定了移居西雅图,傅子宸便很快向单位写了辞职报告。不出意外,一个月后,他们便可办理好一切手续,离开岛城。

    当傅母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开心,她打电话给明媚,对她说谢谢。然后又问起他们的婚期,明媚知道傅家对这些礼俗很讲究,便让傅母挑选日子。

    过了几天,傅母又来了电话,开心地对明媚说,今年圣诞节日子很好,你们的婚礼就定那天,如何?

    还有好几个月准备,不算匆忙。明媚表示没有意见,而且西雅图圣诞节的气氛也挺好。

    日子定下来后,明媚就给仅有的几个亲朋打电话通知,第一个打给夏妈妈,夏妈妈在电话里更咽了,不停说好好好,祝贺你们。然后听说婚礼是在西雅图举行,她就很怅然。不停地说,这么远啊,这么远。明媚笑说,夏妈妈,你别担心,不管多远,我都会接你跟夏爸还有冬眠一起过去,你们是一定要出席的!夏妈妈这才又开心起来。

    夏天结束的时候,他们去了一趟苏州,傅子宸是知道明媚关于婚礼的心愿的。他打听到苏州一家经营了很多年头的裁缝铺子,找老裁缝为明媚量身打造了一套大红嫁衣。

    衣服拿回家后,明媚一个人躲在卧室里试穿,不让傅子宸看,说事先看了婚礼当天哪还有惊艳感啊!

    他们一直在岛城过完了秋天,才启程去西雅图。

    临行前,章鱼、林妙做东,给他们践行,南歌也特意从南方赶回来了,程家阳也在,一起吃饭的那天下了雨,秋风秋雨,酒意微醺,满是离愁。

    这城市明媚生活了二十五年,就要离开了,那样多的不舍得。在老房子里住最后一晚,明媚一晚上没睡着,这些年遇见过的人与发生过的事,如浮光掠影,在脑海里一一闪回。她知道,此次离开,像是一场告别。以后,回来的机会不会很多,就算回来,怕也只是匆匆路过。此后,家乡成异乡。

    抵达西雅图,他们还是暂住在傅子馨的家里。见到他们,最高兴的就是傅筱了,听明媚说以后都不走了时,她开心地搂着明媚亲了好几下。

    休整了两天,傅子宸就带她明媚去看房子,跟傅子馨家在同一个片区,房型跟傅子馨那个差不多,也是前后带院子,但是只有两层。是个二手房转让,中介带他们里里外外看了,很详尽地介绍了这屋子多么多么好,明媚当然知道这屋子好,可价格也不便宜,傅子宸却只问她喜欢不喜欢。她老实地回答说,喜欢。然后说,但是没有必要买,我们住公寓房就好。

    傅子宸却转头对房产经纪说:“这房子我们要了,是先交定金吗?”

    明媚将拉他到院子里,瞪他:“喂,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就算你家里愿意给,我可不好意思要!”他才工作一年多,而她,才刚毕业,唯一的积蓄就是把岛城那个老房子卖掉的一笔钱,要买这幢院子,远远不够的。就算是结婚的房子,但拿父母的钱,她真的觉得有压力。

    傅子宸伸手揽着她,挑眉说:“谁说是我家里给的呀,这是我自己的钱!”

    明媚讶异地看着他。

    他笑说:“别这样看我,这钱是光明正大赚来的!我姐做投资不是很在行嘛,我在她那有投资,好多年了。赚的不多,但买下这幢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媚张了张嘴,惊讶完毕嚷嚷道:“哇,傅子宸,你还有私房钱!”

    他哈哈大笑,揽着她走进屋子:“好啦,我未来的老婆大人,私房钱什么的我们回头再清算,先去把合约签了吧,免得人家久等!”

    房子就这么定下来了,屋主原本的装修风格明媚挺喜欢的,为了健康也为了省事儿,她不打算重新动工大装修,就换了家俬与一些软装,把前后花园重新整理了一遍。

    十一月中旬,他们搬入了新家。

    明媚在家里请傅母还有傅子馨他们吃饭,她还是第一次为他家人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从来远离厨房的傅子馨瞪大了眼睛,冲弟弟嚷嚷:“傅子宸,你捡到宝啦!”一边吃一边赞叹地对明媚说:“哎呀呀,以后就算妈妈不给我做饭,我还可以来你们家蹭哈哈!”

    赵默默比她妈妈更无赖,直接说:“小舅妈,你需要女儿吗?我来做你女儿吧!”

    傅母被逗乐了,嗔道:“你这丫头!”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赵君都忍不住笑起来。

    明媚看着这样嘻嘻哈哈的气氛,觉得真好啊,真好。

    接下来就是准备婚礼了,传统的中式婚礼仪式非常繁杂,很多讲究。婚礼策划是傅母托人从国内找的,毕竟在西雅图举办中式婚礼的人极少。明媚在电话里听他们把一套婚礼流程讲下来,被那繁复的流程给绕晕了,她同傅子宸商量了下,决定一切从简。而且她订制的嫁衣并非古老的那种凤冠霞帔,而是大红的旗袍,傅子宸的礼服就是一套黑色的西装。

    虽然决定简洁化,但事情还是很多,找合适的场地,酒席上的菜式,糖果礼包,还要安排明媚国内亲友过来事宜,各种琐碎。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傅母身体抱恙,没办法帮忙。傅子馨夫妇到年底了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傅子馨最近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旧金山,在西雅图的时间很少。所以一切事情都得由明媚他们两个人自己来。

    一个月下来,明媚脸都瘦了一圈。傅子宸心疼地说,你多吃点,再瘦下去啊,那套量身制作的嫁衣怕要改小了。

    虽然累,但明媚觉得挺幸福。一辈子的大事儿呀,一生一次,累并快乐着。

    夏妈妈与冬眠是在圣诞节前两天抵达西雅图,同行的还有章鱼。夏爸本来也想过来,但他晕飞机,飞行时间实在太长,明媚心疼他,便让他别来了。

    平安夜那天,明媚接了两趟机,早上是程家阳跟南歌,下午是艾米莉与gary。明媚在机场同艾米莉拥抱时,在她耳边轻声说,程家阳来了。艾米莉表情无异地说,意料之中。过了会,趁gary去洗手间时,她淡淡地对明媚说,都过去了。

    明媚没做声,只握了握她的手。

    晚上大家一起在外面吃饭,程家阳见了艾米莉,主动打招呼,艾米莉笑着点了个头。他们之间,已经有好多年没见了。再相逢,却也只剩下淡淡地点头微笑致意。

    明媚不禁觉得唏嘘。

    晚上,明媚与艾米莉、南歌一起睡,新婚前夜,这是姐妹们的小聚会。她们窝客房的沙发上,聊天到很晚,说了很多以前的旧事。明媚很开心,一点睡意也没有,艾米莉与南歌却逼着她快点入睡,说,新娘子不能熬太晚,否则第二天气色会不好。

    熄了灯入睡,艾米莉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明媚的脸,感慨地说:“宝贝儿,你也终于要嫁人了。我闭眼上,仿佛还是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呢,一起幻想着长大后自己的婚礼……”

    南歌也感慨:“是啊,我以前一直以为子宸会游戏人间到老呢,没想到,他是我们这些朋友间,最早结婚的。”

    明媚睡在她们中间,伸手一边揽了一个,低低地说:“我也没想到,一毕业就会结婚。但这个人,让我安心,一想到是跟他共度一生,我就觉得欢喜。”

    艾米莉“嗯”了声,捏捏她的脸颊:“一定要幸福啦!”

    明媚蹭了蹭她的肩,过了会,忽然轻轻说:“如果春秋在就好了。”

    艾米莉怔了怔,握住明媚的手。

    春秋你看,我们这些见证过彼此青春的人,离别后,散落在各地,却因为这个机遇,又聚在了一起。唯独少了你。

    如果你也在,该有多好。

    一大清早,明媚就被拖起来奔到酒店,化妆师早就等在那里了。按照习俗,新郎要到酒店来接亲。夏妈妈与艾米莉、南歌陪她一起化妆,当她换好嫁衣从浴室走出来时,艾米莉“哇”了一声。

    明媚身材高挑,量身打造的旗袍将她的好身段展露无遗。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耳朵上夹着两枚小巧复古的珍珠耳环。化的是淡妆,淡淡的胭脂红,一点朱唇,明眸皓齿。

    新娘子这一天,最美。

    夏妈妈泪盈于睫,满心地欢喜,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雕花的古银镯子。一看就知道是年代感久远的好宝贝。

    夏妈妈将银镯套上她的手腕,一边一个,衬着她的旗袍,相形益彰。她牵着她的手,轻轻地说:“这本来是留给春秋的嫁妆,明媚,你替她戴着,她一定高兴。”

    夏妈妈说着就落泪了,她拭着眼泪说:“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

    明媚心有戚戚,拥抱着她,点点头:“谢谢夏妈。”

    这时有人敲门,倒是打破了这一刻感伤的气氛。是章鱼,他走进来,看见这气氛,“呃”了声,然后说:“女士们,可以把明媚先借给我两分钟吗?”

    艾米莉揽着夏妈妈同南歌走了出去。

    “明媚,你今天真美。”章鱼赞道。

    “谢谢。”明媚笑笑,问他:“找我有事?”

    章鱼伸出手,递给她一个盒子,狭长的沉香木盒子,十分古朴精致。

    明媚讶异地望着他。

    他说:“受人之托,给你带的礼物。”

    明媚心一动,便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洛河。

    这个名字,好久好久没有想起过了,此刻忽然想起来,不知怎地,她心里竟带了一丝怅然。

    她伸手,接过盒子,轻声说:“替我谢谢他。”

    章鱼点点头,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他本来想告诉她,洛河一直都在关注着她,她考研,她毕业,她离开岛城,她结婚。他与洛河只是校友的关系,后来在工作上有过一次交集,不知怎么的,他知道了他与明媚是朋友,便偶尔会约他一起喝酒。章鱼知道,那些杯盏中,他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得知明媚一点点的消息。他每一次都应邀而去,不过是对他的一种感同身受的理解。不过这些,章鱼想,也许明媚并不想知道。

    那不如不说。

    明媚坐在镜前,迟疑了会,才打开那只狭长的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她不禁一怔。那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上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宝蓝色的绿松石。

    她伸手,抚了抚那些精致的花纹。然后拿出那支簪子,对着镜子,轻轻地插入发髻中。

    那是他的心意,她收下了。

    谢谢你的祝福,洛河。

    传统的中式婚礼新娘子是要上花轿的,但在西雅图,去哪儿找顶花轿来啊,而且他们的婚礼一切从简了,习俗也就没有按照那些来。后来傅子宸灵机一动,租了辆拍电影用的那种古老的马车来,装饰了一番,哇,别致又拉风!停在酒店楼下,引来好多人围观、赞叹。

    明媚没有亲兄弟,便由夏冬眠作为弟弟抱着下楼上马车。出房间的时候,夏妈妈没忍住,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拉着明媚的手,碎碎念地嘱咐她很多事。就跟嫁自己女儿一般,那样伤感,那样多的不舍得。

    明媚心里一热,也哭了。

    艾米莉就在旁边拿着湿巾帮她擦眼泪,好担忧她把妆哭花了。

    夏冬眠抱着她下去,傅子宸手捧着一束小小的捧花站在马车旁,接过他的新娘子,抱上了车。他低头亲了亲她还带着泪痕的眼角,轻笑着说:“傅太太,你今天真美!”

    他抱着她,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两人离得极近,他说话时呼吸喷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他的脸放大在她眼前,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这一刻,她依旧对这张英俊的脸孔看得入迷。她低喃娇嗔地说:“傅先生,你今天真帅!”

    马车从酒店出发,要经过好几条街,最后抵达举办喜宴的中餐馆。正是圣诞节,街头巷尾一派热闹好氛围,马车从这样的喧闹中穿梭而过,明媚有一种热热闹闹游园会的错觉。这样的婚礼,实在太特别了。

    喜宴放在西雅图最好的中式餐馆,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用来办传统的中式婚礼再合适不过。虽然亲朋不多,但傅家包下了整个三楼大厅。现场由婚礼策划公司布置得宛如电影场景里的中式婚礼现场,隆重、端庄、典雅,古意盎然。走进去,仿佛时光穿越。

    他们要求一切从简,那些繁复的仪式便省去了,但中式婚礼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却必不可少,那就是拜天地。明媚最亲近的长辈都不在了,拜高堂的时候便只有傅母一个人。她改口叫妈妈的时候,更咽了下,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个称呼,已经太多太多年她没有喊过。傅母也是泪盈于睫。

    从此后,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从此后,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她有了新的家人。

    敬酒的时候,傅子宸把明媚手中的白酒替换成了白开水,全程没让她占一口酒。结果他自己却喝高了,他那帮哥们个个不安好心,轮流着灌他,不放倒他誓不罢休。好不容易熬到喜宴结束,傅子宸实在撑不住了,让人送回了新房,倒头就睡。

    一帮损友轮番来到新房里,一人给了醉过去的他一拳,嚷嚷着太遗憾了,竟然闹不成洞房!

    明媚将他们轰出去,反锁了门,在他身边躺下来。一场婚礼下来,实在太累了,最近不知怎么了,她很容易便觉得疲惫。

    傅子宸再醒过来时,已是深夜,卧室里开着落地台灯,暖黄的光线。他揉了揉有点昏沉的头,坐起身。

    明媚刚睡下不久,他一动,她便醒过来了。

    “醒啦?饿不饿?厨房里热着粥。”她也坐起来。

    他摇摇头:“不饿。口渴。”

    明媚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水杯:“蜂蜜水凉了,我去给你兑点热水吧。”

    傅子宸拉住她:“不用了。”拉过她的手,就着杯子一口气喝光了一杯水。

    他深呼一口气,总算好受了许多,转头,歉意地看着明媚,语气却是调侃的:“怎么办,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被酒给搞砸了。”

    明媚瞪了眼他,将他拉下躺着:“继续睡吧,明早还要赶飞机呢!”

    他们定了蜜月行程,漫游欧洲。第一站是瑞士,明媚想去看雪。

    傅子宸躺下,将她拥进怀里,她刚洗过澡,淡淡的馨香,十分好闻,他蹭了蹭她的颈窝,深深呼吸。“睡不着,你困不困,不困陪我说会儿话吧。”

    他身上有酒气,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明媚就觉得闻着难受,推了推他:“酒味儿太浓,你先去洗澡!”

    他本来正打算起身去洗澡的,听她这么一说,使坏地亲上她的嘴,亲了好久才放开她,哼道:“敢嫌弃我!”

    趁她发怒前,他嘻嘻笑着起身逃去了浴室。

    被他这样一闹腾,明媚也没了睡意,索性拿了本书翻。

    傅子宸洗完澡出来,将她的书抢过去扔到地上,凑到她怀里让她闻:“是不是很香啦?”神情真像个求表扬的小孩子,明媚忍俊不住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嗅了嗅,然后亲亲他的嘴唇,“嗯,好香!”

    他顺势搂紧她,加深了那个浅浅的吻,缠绵了很久,他才微微退开,头抵着她的头,低低笑说:“长夜漫漫,傅太太,洞房花烛夜得补回来啊……”

    第二天早上,他们飞往瑞士,开始了蜜月之旅。

    第一站是苏黎世,这个季节瑞士已是童话般的雪国世界,大雪纷飞,整座城市一片洁白的美丽。

    他们在苏黎世只待了三天,便前往verbier滑雪场,这是瑞士国内规模最大的滑雪场,它是由几个滑雪场合并而成,滑道分了五个等级,比之一般分三、四个等级的滑雪场,这里更受高级玩家的青睐。其实明媚对滑雪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但傅子宸很喜欢,除了潜水,这是他第二大爱好了。她愿意陪他来,就当来看看辽阔的冰雪世界好了。

    她曾在山顶看过绚丽的日落,也在海中央看过日落,但当她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看到云锦似的晚霞铺展在天边,一点点消失在雪白的世界里时,依旧深深震撼了。实在太美了,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种动人心魄的美,只呆呆地凝视着那霞光,直至它们彻底被黑夜吞噬。然后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心存感激,真好,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们并肩而看。

    离开verbier后,他们租了一辆吉普车,决定沿着秀丽的阿尔卑斯山脉自驾,把瑞士玩一圈,然后进入法国。

    意外发生时,是他们自驾的第三天,大雪覆盖,车行变得缓慢。风雪里气温很低,车窗关着,那天他们离开一个小镇,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关在密闭空间里久了,明媚觉得闷。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午餐就在车里简单解决了,吃过东西,明媚更难受了,胃里翻江倒海,没开一会儿,她就捂着嘴让傅子宸停车,她说想吐。

    傅子宸焦急地问她怎么了,一边想把车停到路边,踩刹车时却发现刹车忽然失灵,他一惊,大声对明媚说,抓稳了。话刚落,车子已打着滑失控地往侧前方行去,傅子宸震惊中还是留了几分冷静,可那样的冷静在面对雪地里打滑失控的车子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在明媚的惊叫声中,车子最终朝公路下方跌落而去……

    电光火石间,傅子宸一咬牙,甩掉了双向盘,将身边的人快速捞过来,紧紧护在怀里……

    明媚再醒过来时,是傍晚了,在医院里。

    她头晕目眩,手脚冰凉。恍惚了许久,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后怕得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病房里有警官在,她拽着他急急地问他:“我先生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警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说:“女士,请放心,您先生头部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现在护士在帮他包扎处理伤口。”

    她的药水正好打完了一瓶,护士小姐走过来给她换药,轻声安抚她说:“女士,您怀有身孕,请保持情绪稳定。”

    “轰隆”一声,明媚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良久,她才仰着头喃喃地问护士:“你刚刚说什么?”

    护士笑着重复了一遍:“您不知道吗,您怀孕了。”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轰然跌落。她缓缓伸出手,抚上腹部,久久地。然后她闭上眼,颤抖着嘴角,自言自语无声地说着什么。

    傅子宸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她无声哭泣的一幕,眼泪汹涌爬满了脸颊。他心一紧,快步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明媚睁开眼,仰头望着他,嘴角蠕动,良久,才说出话来:“子宸,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可是,差一点,我又失去他了……”她说着话,眼泪源源不断地掉。

    傅子宸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唰”地一下变得好明亮,他俯身抱住明媚,“真的吗,真的吗……”声音里微微发抖。他又高兴又后怕,之前那场小车祸,他连回想都不敢。

    他松开她,伸手帮她擦掉眼泪,轻声哄她:“别哭,乖,别哭了,这是开心的事儿啊。为了宝宝着想,你也不能老哭哦。”

    明媚抱着他的腰,乖巧地点头,她也不想老掉眼泪的,可真的忍不住啊,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害怕更多。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激与庆幸。

    警官一直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他们情绪平复了一些,才上前搭话。

    从警官的口中,他们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是被人救下的,很巧,对方也姓傅,中国人。

    出院后,明媚拨通了从警官那里得到的电话号码,她表达了感激,想请他们吃饭以示谢意。对方拒绝,明媚却很坚持,对方迟疑了下,然后让她稍等,似乎在征询同伴的意见,片刻,他答应了。

    晚餐订在一家瑞士餐厅,那里的蜗牛与甜点十分有名。七点半,客人准时赴约,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高大英俊,神色冷然,看起来并不好亲近的样子,女子个子娇小,初看并不是那种很惊艳的长相,但小小的面孔十分清秀,气质柔美。他们并肩走来时,男人状似无意地伸出手臂,挡在女子身后,帮她隔开端着盘子穿梭的服务生。

    这是一对情侣。

    明媚在心里为他们两人的关系下了定义。

    他们走近,傅子宸与明媚起身迎接。

    傅子宸伸出手,感激地道:“傅先生,非常谢谢你们能来。”他笑了笑,说:“很巧,我也姓傅,傅子宸。”他指着明媚:“这是我太太,明媚。”

    “傅希境。”男人指了指身边女子:“季南风。”

    明媚说:“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季南风笑说:“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换做任何人,都会这样做的。”

    “真的。”明媚忽然双手掩面,语调更咽:“若没有你们,我……”

    傅子宸伸手拥住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傻瓜,怎么又哭了,有客人在呢!”他抬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在医院里,她刚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吓得半死,又后怕又自责。情绪有点不太稳定,请别介意。”

    明媚也抬起头,擦掉眼泪,笑着说:“抱歉。”

    季南风与傅希境对她说了恭喜。

    “谢谢,谢谢。”明媚说着眼眶打转的泪水又忍不住落下来。

    季南风体贴地递给她纸巾:“孕妇不能老哭哦,这样对宝宝很不好的。”

    傅子宸忙附和:“听到了没,傅太太!”

    “知道啦,傅先生!”明媚嗔道。

    言谈间,他们得知傅希境与季南风也刚刚从滑雪场出来,之后租了车沿着阿尔卑斯山脉自驾。

    明媚脱口而出:“你们也是在度蜜月吗?”

    话落,立即感觉到对面两人神色微变,尤其是季南风,一脸尴尬的样子。明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了话题,问起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季南风说:“风雪太大,见你们出了事故,也有点担心了。打算退掉车,回去了。”

    明媚知道了季南风的妈妈生病住在旧金山的医院,便将傅子馨的联系方式给了她,让她有事情需要帮忙,一定给她打电话。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告别时,明媚又将西雅图的地址与电话留给了季南风,如果她有机会去到西雅图,让她一定找她,让她尽地主之谊。

    回了酒店,明媚就对傅子宸说,不想继续蜜月了,要回西雅图。

    他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怀了身孕,在外面奔波出什么意外,曾失去的那个孩子让她有了心理阴影,这一次,她一定要万分的小心。

    他亲了亲她,心疼地说:“等生完宝宝,我一定再补一个蜜月给你。”

    第二天,他们结束蜜月旅程,飞回西雅图。

    当傅母听到明媚怀孕的消息后,又惊喜又激动,立即从傅子馨那搬去了明媚那边,一日三餐变着法儿地给她做好吃的。惹得傅子馨打趣说,真是有了孙子忘了女儿啊!

    傅子宸升级做了爸爸,心情倍儿好,很欠扁地回敬老姐,有本事你再生一个嘛!

    傅子馨气得简直想要跟他断绝姐弟关系!

    怀孕初期,明媚就有点忐忑,怕强烈的妊娠反应。结果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肚子里的宝宝特别乖,一点也没折磨她,关键的头三个月,她除了嗜睡、贪吃,没有一点不适感,传说中吐得死去活来的折磨感,她半点都没体会到。

    傅母直说她好福气,她生了三个孩子,每一个都折腾得她半死。

    夏妈妈也说她福气好,宝宝心疼妈妈呢!她在得知明媚怀孕的消息后,没过多久,就寄了一个国际包裹过来,里面都是小宝宝的东西,纯棉的衣裤,还有她自己亲手做的小老虎头布鞋。

    怀孕第二十周时,某个夜晚,明媚刚在床上躺下,拉过被子准备盖上,忽地,她动作顿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腹部,屏住呼吸,侧耳细心聆听。

    “咚——”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冲浴室里的傅子宸喊:“老公!”

    傅子宸正在刷牙,听到她更咽的声音吓了一跳,举着牙刷满嘴泡沫焦急地跑过来问她:“怎么啦怎么啦?”

    明媚眼神盯着隆起的腹部,久久的,才仰起头望着他,“他……他刚刚踢我了……”

    这是第一次胎动,那种激动与惊喜,无法言说。

    傅子宸先是一怔,然后蹲下身,将脸贴在她腹上,等了好久,里面却毫无动静。

    “没有啊,是不是你看错啦?”他说。

    “怎么会!我千真万确地感觉到他踢了我一脚!”

    “我怎么……啊!动了动了!真的动了!”傅子宸惊喜叫道。

    明媚也感觉到了!比第一下更强烈!

    她忍不住笑起来,这坏家伙,一定是听到他爸爸不相信的话,所以踢一脚来证明了是吗?

    然后那整晚,傅子宸都激动得睡不着了,时不时把脸贴到明媚腹上,想再听听宝宝的胎动,可是,那整晚里面都再没有动静了。

    明媚笑他傻兮兮的,说,宝宝也要睡觉的啦。

    明媚孕期六个月的时候,艾米莉飞到西雅图来看她,一见面就嚷嚷着说她整个人胖了一大圈,都快认不出来了。

    明媚摸摸脸颊,说:“是啊,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跟猪似的。婆婆的手艺又太好了,变着法儿给我做好吃的,不胖都难啊!”顿了顿,她小小声郁闷地问艾米莉,“是不是变丑啦?”

    艾米莉就逗她,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是的!”她捏了捏她的脸颊,“你看你看,连雀斑都长出来了哦……”

    端着水果走过来的傅子宸瞪一眼艾米莉:“你别乱吓唬我老婆啊,你不知道孕妇的情绪很脆弱的啊!”他俯身,凑到明媚眼前,仔细地端详一番,说:“哪儿有雀斑啊,皮肤这么光滑,又白又细腻!比以前还美呢!最美的孕妇非咱傅太太莫属了!”

    艾米莉受不了地抖了抖,叫道:“傅子宸,我算是见识到你的肉麻了!!!”

    傅子宸懒得理她,从水果盘里拿了颗红提,细心地剥了皮,再喂到明媚嘴里。

    明媚张嘴咽下,望着他,撒娇地说:“还要。”

    艾米莉又抖了抖,看着明媚的眼神跟不认识似地,喃喃道:“怀孕的女人真可怕啊……”

    她转头,去拿水果吃,却发现盘子里除了红提与青提什么都没有,所有水果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提子了。她对傅子宸嚷道:“怎么就只有提子啊?”

    傅子宸头也没回,说:“哦,我老婆最喜欢吃提子了。你不喜欢啊,那你自己去冰箱里翻翻,看有没有别的。”

    艾米莉:“……”

    艾米莉郁闷地去冰箱里翻水果了,一边翻一边嘀咕,哼,怀孕了不起啊!做爸爸了不起啊!当人面肉麻什么的最讨厌了!回头我也跑去生一个哼!

    她从冰箱里翻出了一个哈密瓜,切片装在盘子里,一边吃一边走过来,问明媚:“对了,你们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

    明媚吃着提子,一边吐着提子籽,一边含糊地说:“还没呢。大名肯定要等宝宝出生后确定性别再取,我倒想先取个小名。”

    艾米莉问:“有什么想法了吗?”

    明媚想了想说:“你觉得叫乖乖怎么样啊,他好乖的嘛!”

    “乖乖呀……如果是女孩子倒还好啊,如果是男生的话……呃……你儿子将来会恨你吧!”

    “好吧……”明媚默。

    “哎有了!”艾米莉兴奋地说:“我看很多人给孩子起小名都以怀孕时喜欢吃的水果来命名嘛,比如什么小西瓜啊小桔子啊小葡萄啊……你既然这么喜欢吃提子,那就叫小提子嘛……”

    “噗!”正在吃提子的傅子宸,嘴里的红提喷了出去,他低咳了两声,转头瞪着艾米莉,咬牙切齿地说:“小提子……亏你想得出来,送给你儿子吧!”

    艾米莉先前是没想那么多,这下听他这样重重一念,愣了下,然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越想越好笑,最后趴在桌子上笑得不能自己。

    明媚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呢,诧异地看着她,“你笑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傅先生看了眼他家傅太太一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唉,都说怀孕之后女人会变得傻一点,看来,传说,是真的啊……

    整个怀孕期间都很轻松的明媚,没想到肚子里的乖宝宝竟然会在临产时给她来了一记重拳。

    离预产期还有大半个月的某天下午,她忽然腹痛,傅母一看她脸色,就知道可能是早产了!急忙打电话给傅子宸,他去超市买东西,已在回来的路上,一听明媚要生了,他将车开得飞快。

    将明媚抱上车时,她已疼得脸色苍白,满头都是汗,眉头皱成一团,她紧紧拽着他的手,手心里也全是汗。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他手心里也全是汗,又担心又心疼,却只能柔声安抚她:“别怕,我陪着你。我们马上去医院。”

    到了医院里,医生检查了她的情况,只说时候还没到,等!

    病床上的人却已疼得脸色一片惨白,双手绞着床单,疼痛一阵高过一阵,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般,她喘着气,脸都微微扭曲了,闭着眼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整整四个小时,明媚被那种蚀骨的疼痛折腾得死去活来,几度将要昏过去。傅子宸紧紧握着她的手,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心脏仿佛被无数只蚂蚁吞噬,却又毫无办法。

    傅母在一旁心焦地走来走去。

    天彻底黑下来时,终于,明媚被那种疼痛折磨到了极点,她咬着牙大喊了一声,傅子宸被她的叫声吓得跳起来。一旁等候的护士跑过来,掀开薄被看了眼,欣喜喊道:“要生了!赶紧进产房!”

    几个人将移动病床快速推向产房,傅子宸跟过去,却被拦在产房门口。

    他焦急地在产房门口踱来踱去,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缓慢。他侧耳去听,听见里面传来好几个声音,明媚痛苦的叫喊声,医生与护士的声音。

    他的心提得老高老高,双手紧紧交握,额上不停地冒汗。

    傅母也是,紧张地走来走去,嘴里喃喃地念念有词。

    终于,那扇门在他等得快要发疯的时候打开了,一个护士抱着个襁褓走出来,一边擦着额上细密的汗珠,一边笑着对傅子宸道喜:“祝贺,是个男孩子,七斤二两!母子平安!”

    傅子宸狠狠地舒了口气,伸出手想去抱孩子,双手却颤抖得厉害,久久迟疑着没有接过来。

    最后还是傅母从护士手中抱过孩子,低头望着襁褓里闭着眼睛的宝宝,激动得直掉眼泪,更咽着说:“宝宝,我是奶奶呀!”

    明媚被推出来,傅子宸快步迎上去,她力气大概用尽了,此刻闭上眼睛,满头满脸的汗。他俯身,轻轻地亲吻她的脸颊,久久。

    她微微睁开眼,冲他虚弱地笑。

    他握着她手,放在唇边,柔声道:“老婆,谢谢你。辛苦你了。”

    明媚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痛,很难熬,却不觉得辛苦,我觉得很幸福。

    明媚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来的。缓缓睁开眼,满室的阳光里,她看到傅子宸正弯腰从婴儿床里抱起儿子,小心翼翼的模样,慢慢地摆正姿势,调整到一个最佳的拥抱婴儿的姿势,看来他昨晚练习过很多次了。

    他轻轻地摇晃着儿子,低头对着他嘀咕道:“你这坏家伙啊,昨天让妈妈那么痛,今天一大早就想把妈妈吵醒来。一点都不乖……”

    “你这家伙既然这么坏,我看你小名干脆就叫傅小坏吧!”说着他哼哼了两声,似乎很满意自己取的名字,欢喜地叫道:“傅小坏,傅小坏,傅小坏……”

    明媚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傅子宸转头看向她,“吵醒你啦?”他抱着傅小坏坐到她身边去,将他小小的面孔转向她,“快看看这小坏蛋,嘴巴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呢!”

    明媚伸出手,轻轻抚上儿子皱巴巴的小脸蛋,从下巴到嘴巴,到鼻子,到微张的眼睛,到眉毛,到额头,一一轻抚过。指腹所及之处,那样细腻,那样柔软,就像她此刻的心。

    “嗯,眉毛像你。”她抬起头,朝他微微笑。

    他伸出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低头轻轻亲吻她的脸颊。

    世界这样浩瀚,单个的人是多么渺小,而这一生,他所求实在不多,不过是伸出一双手臂,拥抱住他想要拥抱的对象,环绕成他生命里一个完整的圆。

    她也同样。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曼妙清晨,这一刻,于他,于她,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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