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么近,那么远-《套装:南风知我意(共七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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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影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却有点勉强。

    女生乙眼珠子一转,忽然拿起那份便当放到了陆年旁边的课桌上。

    女生甲推了她一下,笑骂:“你这人真坏!”

    “你干什……”云影话说到一半又打住了,她想起朋友说的那句“你在陆年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她们只看到他对她不同于其他女生的冷淡,便以为那就是独特,就是喜欢。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

    其实在成为同学之前他们就认识了,一年前的夏天,她去英国参加天文夏令营,在欢迎晚会上,每个成员都要做自我介绍以及对天文领域发表自己的见解,就是在那里,她对他一见钟情。他独特又深刻的演讲,他地道的伦敦腔英语,他的英俊,甚至他拒人千里的冷淡,都深深地吸引着她。她是个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她也深知自己的优势,这样的女生热情主动追求一个人,很多男生是无法抵抗的,可偏偏对陆年完全无用,这令她沮丧的同时又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斗志,还有新鲜感。两人关系的突破口是一次突发事故,他们在苏格兰高地扎营,深夜观星时陆年忽然被蛇咬了,一群孩子慌乱惊呼,那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然以身犯险用嘴唇帮他把毒液吸了出来。所幸那只是惊慌一场,那条蛇并没有毒。她一边后怕一边又忍不住窃喜,她觉得那条蛇是上天派来打破他们关系界限的使者。那之后陆年对她态度果然大转变,夏令营结束后,彼此互留了邮箱,因为都喜欢天文物理,便时常讨论课题,互相分享资料,推荐相关的书籍、纪录片之类。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亲密日常的交流,她对他所生活的世界仍是一片模糊。直至年初,两人在学校里重逢。看见他的那一刻,向来信奉科学主义的她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两个字——命运。

    只是,好像只有她自己把这命运般的重逢看得如此郑重,如此惊喜,而那个人,仍保持着绅士、礼貌、友善却疏离的界限感,那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感觉出的细微情绪。

    上课铃响,大家纷纷走进教室。老师还没来,女生们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顽皮的男生们也拖拉到最后才肯安分入座,陆年隔壁座的男生在看见桌上的饭盒时“咦”了声,打开时又“哇”了声,然后周围的同学凑过去起哄,纷纷说这是哪位暗恋你的妹妹送的爱心便当呀,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陆年从课桌里掏出课本与笔记本,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身边的热闹。

    云影看了他一眼,漂亮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

    岁岁在便当袋里塞了一张纸条,写着:请把空饭盒放在窗台上。她在天黑时悄悄跑过来取,饭盒拿在手中的轻便感令她开心地笑起来,果然,三层盒子里都空荡荡的,吃得真干净哦!她将饭盒塞进书包里,脚步轻快地往学校外走,一边想着,明天要不要多装一点饭呢?明天做哪道菜好呢?后天呢?

    从第二堂课课间休息,再到天黑,从初中部到高中部的教学楼,这条路她每天要走两次,怀揣着被发现的忐忑与取回空饭盒的欢喜,从金黄色的秋走到暮雪皑皑的寒冬。

    直到那一天。

    那男生吃了那么久从天而降的秘密午餐,终于好奇心占了上风。他之前并不是不好奇,可始作俑者的女生乙说,既然人家不留名肯定不想让你知道啦,揭穿了可能就吃不到了。比之学校食堂与快餐店,这便当简直佳肴,周围一起享用过美味的男生们可不想结束这游戏,于是这误会一直延续。这天他特意在课间休息时留在了教室里,然后他看见岁岁将饭盒放在了陆年的课桌上,正好那位置在调座位之前他也坐过,便以为她放错了地方。

    “哎,同学,我换座位啦!”他对有好厨艺的神秘女生很有好感,这回见到真人还是个眉目清秀的姑娘,便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岁岁的肩。

    岁岁吓一跳,转头纳闷地望着男生。

    男生拿起便当盒,笑得很温柔:“给我的是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岁岁睁大眼,一把抢过饭盒:“不是!”

    她将饭盒又放回陆年的课桌,转身要走时被那男生拉住,他满脸纳闷:“不是给我的?可之前明明……”

    这时已经有好多同学在围观了,岁岁忐忑又着急,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太听清楚男生在说什么,她只想快点离开,无奈那男生拽着她喋喋不休。岁岁用力甩开男生的手,急说:“我不认识你,便当是送给陆年的!”

    话落,本来还有些闹哄哄的教室立即安静了下来,围观者们脸上非常一致地浮现出看好戏的神色。

    男生愣住,脸上表情十分精彩,震惊、尴尬,最后是无语。

    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嗤笑道:“赵岁岁,你真是要笑死人了,送饭都能送错人哈哈哈!”

    一群男生跟着哄笑。

    陆天铭?他怎么在这里?岁岁飞快地瞅了他一眼,算了不管了,她只想马上离开,转身时忽然愣住,陆年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正站在她几步之遥,脸色很难看。

    能让陆年与岁岁添堵的事陆天铭可来劲了,于是他故意大声说:“哎哟正主来了啊,陆年,你家童养媳给你送饭来啦!”

    又是一阵哄笑声。

    陆年沉着脸中走到自己座位,拿起便当盒递给岁岁,冷声说:“拿走!”

    岁岁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大致猜到怎么一回事,可为什么送给陆年的便当会成为别人的?虽然她被陆年拒绝过无数次,但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孩敏感的自尊心加之思绪纷乱,她完全凭借着潜意识在行动,她将便当又推回陆年手里,低声说:“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啊。”

    “我说,拿走!”陆年加重声音,“听不懂吗?”

    周遭又开始窃窃私语,女生们七嘴八舌,一些嘲弄的话飘进了岁岁的耳朵里,她咬着嘴唇,脸颊滚烫。

    如果被当面拒绝的话,真的……会很难堪。她仰头望着陆年,眼神里带着浓浓的哀求。可是陆年好像没看见一样,不耐烦地将饭盒塞到岁岁手里,她下意识又推回给他,两人推搡间,陆年生气地一挥手,他力道有些大,“哐当”一声饭盒重重摔在了地上,盖子被磕开了,里面的食物洒了一地。

    岁岁愣住。

    陆年也有点愣。

    教室里有片刻的寂静。

    岁岁蹲下身去捡那些食物时,眼泪也跟着跌落,砸在了一块鱼块上,水滴氤氲在金黄的鱼肉表层,又很快被吸收。她捡完鱼块,又去捡胡萝卜,它们被她耐心地切成了粒,此刻散乱在过道里,一粒一粒实在太多了好像怎么捡也捡不完……

    陆年一直低头看着岁岁,她动作慌乱得毫无章法,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心里忽然就涌上一丝愧疚,然后绷着的脸就像是被火炙烤的冰块,悄悄地裂开了一丝缝隙。他向前走了两步,刚想伸手去拉她,有人抢先了。

    云影拿着扫把走到岁岁身边,很温和地开口:“马上要上课了,我来扫吧,这样快一点。”

    岁岁听出了她的声音,她此刻满脸的泪痕,她不能让别人看见,尤其是云影。她捡起饭盒,抱在怀里埋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外面在下雪,她一直闷头往前跑,当回过来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学校后山的一片梨园里,她身上发上都落满了雪花,脸颊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了,留下冰凉一片的印迹。

    不是花开的季节,但厚厚的雪覆在枝头,一树一树的雪白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岁岁在春天的时候来过这片梨园,这是她心情不好时的秘密基地,淡淡的梨花香与连绵不绝的花海有让人安宁的魔力。

    她蹲在一棵梨树下,打开饭盒,里面还剩了一点饭菜,她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太快,她被噎得猛咳嗽,到最后咳得眼泪都跑出来了,越来越多的泪,掉进米饭里面,很苦很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岁岁没有理会,停了,隔了一会儿又震动,如此反复。她一边哭一边用双手刨开地里的厚雪,没戴手套的手很快就冻得麻木,但她好像没有知觉般,继续往土壤下面刨,直至出现一个浅浅的坑,岁岁将饭盒埋到里面,盖上黄土,再将雪覆上去,很快,新落下的雪花将她手指扒拉过的痕迹也一点点掩盖掉。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一切恢复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岁岁擦干眼泪,起身下山。

    回到教室时第三堂课已经结束了,周慕屿正拿着手机拨电话,见岁岁走过来他松了口气,问她:“你跑哪去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不要命了,老李的化学课你都敢逃!”化学老师可是出名的严厉凶悍。

    岁岁掏出手机,上面有五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都来自周慕屿。

    岁岁说:“不好意思,没听到。”

    “怎么了?”他听出她声音有点不对劲。

    岁岁轻轻摇头,怕他再追问,索性趴到课桌上。

    周慕屿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午休铃一响,郑重就兴冲冲地跑过来:“中午咱别吃食堂了,学校外新开了家饺子店,今天冬至呢要吃饺子的。走,我请客!”

    周慕屿站起来:“好啊。”

    岁岁却没动,她对郑重笑了笑:“谢谢啊,可是我不饿,你们去吧。”说着又趴下了。

    郑重没发现岁岁情绪不对,嚷嚷道:“我可是难得请一次客啊,岁岁你咋不给面子……喂!周慕屿你拽我干吗……”

    话音远去,世界终于安静了。

    岁岁脑海中一直晃荡着郑重那句“今天冬至呢”,时间真快,转眼一年。

    冬至日,她的生日,也是爸妈与陆阿姨的忌日。

    命运真残忍,偏偏是这一天,面对那些难堪与嘲弄,她甚至都不能责怪陆年。她只是很难过,真的很难过,她用心为他而做的那一道道菜,他从来没有品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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