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不惧岁月长-《套装:南风知我意(共七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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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慕屿一边摘掉围巾一边接过口罩戴上,女生口罩有点小,但勉强能用,刚洗过的缘故,淡淡洗衣液的清香透过棉纱传来,他深深呼吸,总算好受了一点。

    岁岁打了个哈欠,周慕屿看了她一眼,还说不困。

    他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肩膀借你,睡会?”

    岁岁摇摇头。

    周慕屿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忽然提议道:“反正也睡不着,我们来玩游戏吧?”

    岁岁其实没什么心思,但为了照顾他,点了点头:“好啊,有扑克牌。”

    “那个没意思。”

    “那玩什么?”

    周慕屿煞有其事地想了片刻,岁岁还以为他会有有趣的提议,结果他说:“就你会的那个,造句接龙!”

    岁岁:“……”

    这游戏章盈盈很爱玩,以前坐前后桌时岁岁老被她拉着对战。游戏规则很简单,比如a说:我今天早晨出门摔了一跤。b要将原句扩充:我今天早晨出门摔一跤,但没有受伤。a在b的句子上继续扩充接下去,以此类推。造句不难,难的是你要一字不落地将对方的句子记下来再扩充。简而言之,考验的是记忆力。

    游戏开始,岁岁发起短句。

    岁岁:“夜深了,我坐在火车上。”

    周慕屿:“夜深了,我坐在火车上,失眠了。”

    ……

    你来我往,一开始两人速度都还挺快,句子越造越长,渐渐地岁岁就有点乱,一乱就出错。

    第一轮,周慕屿胜。

    岁岁:“再来!”

    第二轮,周慕屿胜。

    岁岁捂着嘴打哈欠,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再来!”

    周慕屿笑,她那个不服输的劲儿,让他想起了当初在游戏厅投篮时的她。这姑娘胜负欲颇强。

    第三轮,依旧周慕屿胜。

    岁岁觉得以前陪章盈盈对战的时间简直都白花了,又觉得不可思议,她瞥了眼周慕屿,这种游戏女生们才热衷玩吧?为什么他一个男生这么厉害?

    周慕屿问:“还玩吗?”

    “继续!”

    玩到第五轮,岁岁终于赢了一次,她得意地“哼”了声:“风水轮流转,终于到我家!”

    周慕屿但笑不语,傻瓜,我故意输给你的。

    又玩了两轮,都是岁岁胜。

    她心满意足了,摆摆手:“不玩了,我要睡觉了。”

    周慕屿提议玩游戏本就是为了给她催眠,立即说:“好啊。”

    岁岁刚趴到桌子上,周慕屿又将她拉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围巾叠了叠放在桌子上。

    “睡吧。”

    “谢谢。”

    果然舒服很多,岁岁真的很困了,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她渐渐进入梦乡。

    凌晨,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周慕屿伸手擦了擦,望出去,窗外漆黑一片,列车正驶过的不知是平原还是高山。车厢里灯光昏暗,旅客们睡得七倒八歪,鼾声此起彼伏,混杂的难闻气息连口罩都抵挡不住。他以手为枕,趴在另一半桌面上,侧头静静望着那个熟睡中的女孩,彼此离得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呼吸时的频率,他细数她长而浓密的睫毛,这样无聊的事,他做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厌烦。夜色漫长,这小小的静谧的空间,仿佛将一切杂乱隔绝在外,只有她的脸,倒影在他的双眸中。

    列车夕发朝至,上午十一点多,两人抵达。

    江南细雨霏霏,天气阴沉,寒风刺骨。时隔两年,重返故土,熟悉的气候,耳畔是久违的乡音,令岁岁有一丝恍惚,难过与想念像这细雨一样,无孔不入地卷进心间。

    周慕屿还是第一次来南方,对这城市的第一印象是:巨冷!能抵挡北方零下十度的羽绒服好像没什么用,在寒风中走一会儿,他就双脚冰凉,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袭过来,与北方的干冷不同,是那种寒凉刺骨的湿冷,令人浑身不适。

    他们晚上火车返程,也没时间去住宿补个眠好好休整一下,两人坐公交车进市区,最后在一个小区下的车,车站旁边有家饺子店,岁岁领着周慕屿走了进去,给他点了一份玉米鲜虾饺,自己只要了一份小米粥。

    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这么大老远来,本应该请你吃点好吃的。”

    周慕屿笑道:“谁说不好了?虾,饺子,都是我的爱。”

    更何况,他知道她其实不爱吃饺子,但今日冬至,北方习俗要吃饺子的,也是他喜欢的。她记得。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令他欢喜。

    吃完饭出来,雨已经停了,岁岁在附近将所需的东西买了,然后往公交站走,路过一个小区大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抬头朝楼宇间望。

    停留有点久,周慕屿忍不住问:“怎么了?”

    岁岁伸手指向一栋楼房,低声说:“那是我家。”

    他愣了下,忽然明白他们特意跑到这边来吃午餐的原因。他轻声问:“要进去看看吗?”

    岁岁摇摇头:“不了。”

    通向小区的这条路,她曾走了无数次,这个地方,承载着她太多美好的记忆。近乡情怯,她怕自己太靠近忍不住崩溃大哭,走到门外已是极限了。而且那房子现在住了别的人。

    她转身,脚步干脆地离开。

    换乘了两趟公交车,才最终抵达墓园。

    岁岁将白玫瑰放在墓碑前,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又从袋子里将一只只蜜橘掏出来摆放好,这是爸爸最爱吃的水果。最后,她打开装有赤豆糯米饭的饭盒,她凝视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眼泪不禁涌上眼眶,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了,爸爸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买来的糯米饭说,太难吃了,比你妈妈做的差远啦!

    又一年冬至日。

    爸爸,妈妈,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啊。

    眼泪又流下来了。

    周慕屿静静站在不远处,目光由始至终都笼在她身上,雾气沉沉,冷冽的山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他看见她哀伤的眼泪,从她眼角坠落,一直坠入他心底。少年的双眸里,染上满满的心疼。他多想走过去抱抱她,为她拭去眼泪,为她抵挡寒风侵蚀,但最终他克制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将空间留给她与她最亲的人。

    从墓园出来,岁岁情绪低落,一路无话。

    火车晚上十点开,两人到了车站时间还很充足。排队检票的时候,岁岁不小心将身份证掉在了地上,周慕屿捡起来,递给她之前他看了眼,随口赞道:“照片拍得不错……”忽然顿住,他抬头惊讶地看岁岁,她正好回头,将身份证拿了回去。

    “谢谢。”

    队伍比较长,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周慕屿忽然说:“要坐一晚上车,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岁岁觉得疲累,也没有胃口,摇头说:“我不饿。”

    她这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又连轴着车马劳顿,他真担心她会低血糖。

    周慕屿说:“我饿!我想吃面。”

    岁岁本想说站内有面馆进去再吃,可又想到他不远千里陪自己回老家,长途跋涉匆忙来去,她都没请他好好吃顿饭,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她说:“好吧。附近有家好吃的面馆,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们过去看看。”

    她离开两年了,这城市有诸多变化,车站附近那家小面馆却依旧还在,老板还是那对老夫妻,老婆婆负责煮面,老爷爷就招呼客人与收拾桌子。

    这个时间点店里还有两桌客人在吃面,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周慕屿点了一份招牌三鲜面,岁岁什么都没要。

    等待的时间,岁岁去了躺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周慕屿不在座位上,她开始也没在意,五分钟后他还没回来,岁岁就有点担心了,毕竟这城市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又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附近。她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正在收拾餐桌的老爷爷见岁岁走到门口张望,便说:“小姑娘你是在找你朋友吗,他出去买水了,让我转告你一声,瞧我,给忙忘了。”

    岁岁放下心来:“谢谢您啊!”

    又过了几分钟,周慕屿还没回来。岁岁皱眉,这附近就有便利店,买个水不用这么久的,他不会是迷路了吧?她正想出去找,就看见周慕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面碗。

    岁岁纳闷,他怎么跑人家厨房去了?

    周慕屿将面碗放到餐桌上时,岁岁“咦”了声,几年没来,这老婆婆的手艺怎么变了?这碗面卖相可真是……相当不好看。汤有点少,面条都黏在一起了,卧在上面的煎蛋也有点儿糊。

    岁岁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她可是对周慕屿猛夸老婆婆的手艺,他对食物挺挑剔的,这下估计都不想吃了。但就这样离开也不太好,她低声说:“要不你先尝尝,也许味道不错哦!”

    周慕屿将那碗面推到岁岁面前,她心想他果然嫌弃呢。她是真的没胃口,正犹豫要不要逼自己帮他吃掉时,就听见他说:“赤豆糯米饭对我来说有点难度,显然这碗面也煮得很失败,但我尽力了,你可不准嫌弃啊!”

    岁岁惊讶地抬头看他,这少爷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他笑望着她,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岁岁,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她眼睛里忽然有水汽蔓延,鼻头微微发酸,她并没有告诉过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自那场事故后她也不再过生日,但十几岁的女孩子,还没能练就一颗无坚不摧的心,终归会心存期盼,想要被记得与祝福。

    那年后,第一次有人帮她过生日,第一次有人祝她生日快乐,为她煮了一碗生日面。

    岁岁低下头,端过那碗渐渐变坨的面条,吃了一大口,很咸,醋也放多了,真的好难吃啊!但她一口一口全吃光了,最后连汤汁都没剩。

    她轻声说:“谢谢你,周慕屿。”

    他看着空空的面碗,开心地笑了。

    从面馆到火车站,有一小段路因为路灯坏了漆黑一片,经过那里的时候,周慕屿忽然拉住她:“等一下。”

    “哧”一声轻响,夜色被一簇小小的火苗点亮,柔和的光映着少年温柔的眉眼,他举着一根火柴对她说:“虽然没有蛋糕蜡烛,但是岁岁,许个愿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实现。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浪漫的场景,动人的话语,还有少年好看的眉眼,他带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可岁岁此刻却感觉心脏被什么压着一样,只觉负重,还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是神经大条的女生,他一连串的举动,串成了一个答案,在她心底呼之欲出。她下意识想逃跑,可此情此景,一个人如此的用心,就算你不能回馈同样的心意,也应当尊重与感激。

    她说:“礼物不是已经送了吗,那碗生日面,我很喜欢。”

    “那不算。”周慕屿催促道,“快许愿,火柴要烧完……”

    话未落,火柴已燃到指间,灼热感令他不得不松手,小小的火苗跌落在地,很快熄灭。

    世界重归黑暗。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

    岁岁却松了一口气。

    “快走吧,火车快开了。”

    周慕屿跟上她,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说:“那换一份礼物——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陪你过。”

    他语气很随意的样子,岁岁却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岁岁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能故意也用随意松快的语气说:“哈,一辈子可长久啦,世事无常,不要轻易许诺啊同学!”

    周慕屿快走一步,站到岁岁面前,微微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语调轻柔神色却无比认真:“赵岁岁,我没有开玩笑。”他忽然提高声音,一字一句,“我,周慕屿,一诺万万金!”

    漆黑的一段路终于结束,骤然重见光明,那少年就站在一盏昏黄路灯下,光芒落进他幽黑的眼睛里,像汇聚了万千闪耀的星辰。

    而他掷地有声的诺言如有回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寂静夜色里激荡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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