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气味的记忆}-《套装:南风知我意(共七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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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指按住隐隐疼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呀!

    我一直未曾放弃想要见的人,竟然莫名其妙地忽然出现在眼前,可满腹的疑问来不及问出口,他竟然直接晕菜了……

    这真是一个充满了狗血与奇遇的夜晚呀。

    救护车呼啸而来,将江离小心翼翼地抬上车后,那护士又一把将发愣中的我也拎上车,嘀咕一声说,家属赶紧跟上呀,发什么愣呢!

    刚想说我不是家属呀,可嘴皮动了动,到底作罢。

    除了狗血与奇遇,这还是一个“杯具”的夜。既然冒充了家属,就得做家属应当做的事。我在缴费窗口徘徊了片刻,摸了好几次自己干瘪的钱包,最后叹口气,又折回找那个护士,“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去把刚推进去那病人的手机偷出来,哦不,拿出来。”

    护士小姐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从置物箱里拎出来一个袋子递给我,“他的东西暂时都保管在这里了。”

    我取出了江离手机,翻开电话簿,拨了通讯录上“爸爸”的名字,电话关机。翻到“妈妈”的名字拨过去,可话筒里始终传出冰冷且机械的女声说着“暂时无法接电话转语言信箱”之类。

    我立时傻眼了,心想这什么父母呀,大晚上的个个都日理万机呢。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来,屏幕上的来电名字显示为:小舅。我想也没想赶紧接通,未开口,那端已先说话:“到家了吗?”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我也懒得管了,将事情简单陈述一番,然后挂掉电话,等待对方过来。

    当看到推开病房门而入的那言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困顿得眼花呢,可揉眼再看,依旧是他。我觉得这个夜晚奇妙巧合到已近乎不可思议。

    我忽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在江离的画展上会遇见那言,并且他可以自由出入美术馆的休息室。

    那一次的画展江离身在里昂并未回国,画展一切事项都托付给他的小舅舅那言打理。

    那言看到我时,亦是满脸惊讶。

    我站起来,只是冲他笑笑,摊摊手,没有解释什么,此刻我实在已是精疲力尽了。将江离的随身物品递给他,我说:“他情况稳定下来了,没什么大事。我先回家了。”

    至于我心中关于《珍妮》那幅画的疑惑,下次再找机会问清楚好了,反正我已经存了他的手机号码。

    那言说:“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太安全,我送你。”

    “哎,不用不用,医院门口很多出租车的。”我摆摆手。

    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听话。”语调轻柔如哄小孩儿。

    呃……把我当小孩子呀?我看了眼沉睡中的江离,也是,我跟他外甥差不多大呢!

    我看了下腕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身体无比疲惫,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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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灿出院的时候也只有我与亚晨陪在她身边,亚晨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灿的父母,那言也并不知情。

    亚晨去办理出院手续的空当,我开始帮苏灿收拾随身物品,她安静地靠在窗台上点燃一根烟,窗口洞开着,有凉凉的风吹进来,我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瞪她:“你不要命了呀!”

    据护士说她住院的这几天依旧不管不顾地抽烟,护士警告她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请有点公德心,这是公共病房!”她索性从三人间搬到了独立病房。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笑,问:“西曼,亚晨是不是喜欢你?”

    我一愣,叹气道:“我也希望是呀,可惜啊,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什么呀!这小破孩竟然这么没眼光!”苏灿将烟蒂弹出窗外,“我帮你教训他!”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来,倒在她肩膀上,既好笑又有点感动。

    她见我这样,恍然大悟过来,怒道:“你这死丫头,竟然逗我!”她伸手来挠我痒痒,我最怕的就是被挠痒痒,一边笑一边东躲西藏,最后两个人都倒在了病床上。

    亚晨办完手续回来时,看到原本清冷的病房里充盈了笑声与求饶声,我与苏灿已将战场从病床上转移到病房角落里,床上叠好的被子弄得乱七八糟,地板上丢了许多细碎的小东西,他愣在门口甚至怀疑是不是走错了病房。

    后来在苏灿书吧的小厨房里一起做饭时,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冲我说了句“谢谢”。我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轻声说:“苏灿在我心中也是姐姐。”

    书吧二楼的厨房虽然小,但干净又温馨,做饭设备一应俱全,亚晨说:“我姐可是烹饪高手噢,不管中餐西餐,都难不倒她!不过呢,今天让本少爷先露一手吧,保准到时候吃到你想吞舌头!”

    我呸他,“吹,你就吹!”

    苏灿倚在厨房门口吐着烟圈,微笑不语。

    那顿饭很丰盛,五菜一汤,虽然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式,却真如亚晨所说,吃得我直想吞舌头,尤其是那道香菇鸡汤,甚至比我妈的手艺还要好上几分!

    我一边盛汤一边嚷嚷:“罗亚晨你确定不是女扮男装?或者上辈子你是个厨娘吧?”

    苏灿哈哈大笑,亚晨作势抢我的汤勺。

    隔着热气腾腾的汤氤氲出的雾气,在这样温馨嬉闹的气氛里,我怔怔地想起夏至来,他也做得一手好菜。

    有一次他兴致高昂地拉着我一起去菜市场大肆扫荡一番,他将我推出狭小的厨房,对我豪言壮语:“出去等着吧,让你见识下什么叫作人间美味!”我笑他,别夸海口!然后时不时跑到厨房门口监督进程。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乌烟瘴气的厨房,却没想到他正有板有眼地洗菜,切菜,厨房里整整齐齐,连惯常男生做菜会弄得乱糟糟的状况都没有出现。当夏至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饭桌时,我的惊讶已直升为崇拜。

    每一道菜都很好吃。见我夸他,他也毫不谦虚,冲我眨眼,你男朋友就是这么厉害的人啊!

    我问他什么时候学做菜的,他神色忽然就黯淡了几分,说:“有一年暑假我在一个小饭馆打工,那个夏天闷热得令人窒息,可我每天从上午开始一直到晚餐结束,都得在那个火炉般的小厨房里进进出出,洗菜切菜洗盘子……”他顿了顿,脸上恢复一贯懒洋洋的无所谓般的笑容,拍拍我的头说:“喂,盛西曼,你什么表情呀。我也有收获呀,店里那个大师傅的手艺可都被我免费偷学光了,哈哈!”

    我微微低头,夹起一块排骨送到他碗里,以掩饰自己心疼的神色,我宁肯他抱怨,也不想听他带着无所谓的自嘲来掩饰曾经有过的我永远也无法体会的心酸。

    后来很多个夜里,那个唯一一次夏至亲手做饭给我吃的场景入我梦来。梦里是暮春的好光景,陈旧老式的小平房,簇簇拥拥的蔷薇花,粉的白的,幽幽的香气伴着微风送入那间简陋的小屋,我与夏至并肩挤在狭窄的小厨房里洗碗,窗户洞开着,夕阳一丝丝照进来,打在洗碗池中浮起的一堆高高的洗洁精泡沫中,折射出炫彩光芒。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一句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可愈是美好的记忆,梦醒时愈是黯然神伤。每一次从梦里醒来,望着漆黑的房间,总有一种时间与空间的错乱感。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他已经离开了你,遍寻不获。哪怕你是如此的想念。

    我放下汤勺,问苏灿:“你这里有没有保温瓶?可以盛汤的那种。”

    亚晨说:“喂,你想干吗,吃不完兜着走?”

    我没心思跟他斗嘴,说:“有个朋友住院了,带给他。”

    “是谁呀?男的女的?”亚晨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

    “是……”我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原来你这么八婆啊!”

    “……”

    我哈哈笑着跑去厨房,苏灿正从橱柜底层翻出一个未开封的新保温杯,她用热水细致地烫过,然后将紫砂煲里剩余的鸡汤都盛了进去,满满一大杯。

    我拎着它出发去医院。

    我不知道江离是否还在住院,我打过两次他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天知道我怎么会忽然生出提着鸡汤去医院探望他的想法,只是在走神想起夏至的间隙里,脑海里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江离。那晚我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的脸,也真切地听到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并不是夏至,可……你们有过这样的时候吗,会在另一个陌生人的身上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的影子,那种影子无关长相,无关声音,只是一种感觉,是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你熟悉的气味,或者仅仅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

    江离之于我,便是这样的感觉。他确确实实不是夏至,可在他身上,却又真真切切地有那么多与夏至相似的特质,他的画,他走路的姿势,气质,身上淡淡松节油的气味……

    这一切的一切,不由自主地吸引着我。而那个时候的我,仅仅只是以为在他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与夏至消失有关的蛛丝马迹。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但我始终有一种近乎疯狂偏执的坚信,那种信念不知从何而来,也找不到一个强大的支撑点,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那样的信念,我一步一步朝江离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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